“青哥，哎喲，電話終於打通了。”電話那邊才一接通，林小芳就有些誇張地喊了起來，“現在是大忙人了啊，老朋友已經看不上了是不是？”

“哪能啊，芳姐，你這不是磕磣我嗎？”陳靛當然也在那邊一樣誇張地喊，“我看不上誰能看不上你啊？”

話是這樣說，但林小芳心裏也清楚，青哥現在，和以前是不一樣了——就不說別的，只說淘寶山寨這邊的生意，以前他是大批發商，林小芳是大零售商，大家的地位還能說大致相當，但現在，批發生意越做越大，別的山寨一樣在做，又壟斷了【韻】的高仿單，聽說全淘寶都在他這裏拿【韻】的貨，今年秋天最夯的那款水晶裙，他手裏就是幾千萬的營業額。

如果是別家，這麽大的單子也就吃飽了——還不夠啊？幾千萬的吊牌額，他手裏起碼一千萬的利，要賺得再多，別的老板都該睡不著覺了：這要是失風了，金額這麽巨大，得判多少年啊？做山寨的都有覺悟，生意規模不能太大，差不多得了。

可陳靛不，做了一個爆款還不夠滿足，【韻】今年的新系列，他山寨了五款，全淘寶也就只有這五個山寨款成了氣候，別的仿單那就不能說是山寨了，只能說是借鑒了相應的要素，從質量和定價來說都不構成仿單，當然也有銷量，但實在比不上這五個明星款，從上到下，各個檔次都有大量的貨源，可以說全淘寶女裝，各單品分類下，今年秋冬最爆的幾個款都被他做出來了。除掉那些跟風自己找廠子生產的以外，天知道陳靛賺了多少？

心還很大，整個江南一帶，已經沒有廠敢做【韻】家的盜版了，他還打價格戰，打死那些自己在山東一帶下單做貨的小商家——一樣都是拿貨，陳靛這裏貨好便宜，經營了這麽久也有信譽，別人怎麽和他競爭？林小芳和幾個以前的同行暗自合計，都覺得他今年賺了至少能有九位數，反正起碼架勢是已經出來了，現在上Q找他，都是別的銷售在線，據說陳靛早都不親自做批發了，在B市、N市和S市都搞了公司，擴張得非常厲害。

到底是靠上誰了，發展得這麽好？要說同行們不好奇是不可能的，但林小芳也知道什麽能問，什麽不能問，她今天打電話來主要還是為了【韻】的仿單，“好了，別鬧了，和你說正事呢，陳靛，你今年冬天就真只做這五件了？盔甲大衣不做了？那個詢問度也很高啊。”

要說這五件單品，陳靛也是選得雞賊，一件基礎款大衣，一件基礎款夾克，還有就是水晶襯衫、水晶裙和一條闊腿褲，今年秀場大熱的拼心型皮毛衣就沒做，幾乎拼皮的都不肯涉入太深，搞到全淘寶都沒貨源，林小芳是最大零售商，每天都是接受一線顧客反饋的，當然不免眼饞，“要是拼皮技術有難度，大家一起攻克啊，說真的，基礎款做著有什麽意思，哪個牌子不是這樣？拼皮那就不一樣了，你看，就不說大衣了，就說那款毛衣吧，妖妖和豆豆都秀過了，每天上百人問我做不做，我們不做一樣有別省的廠家去做啊，幹嘛把錢給別人賺呢？”

“芳姐，你這話說得輕巧，也要我能做啊。”不出意料，陳靛沒有心動，林小芳猜這裏頭也有原因，“拼皮的技術那麽難，成本壓不下去，再說工期也長，現在去扒版買紗線，等到做出來都2月份了，2月份你敢再上冬裝？而且人家那個圖案一樣也是有專利的，咱們這麽弄法律風險太大了啊，被告了怎麽辦？我這個金額肯定得坐牢的……你這是想把我也送進去吃牢飯啊，芳姐？”

“也有專利？”林小芳不免提高聲音——不過這個答案還說服不了她，“這麽簡單的心形圖案，不可能註冊專利吧？真的假的啊？”

“反正她們公司是說已經註冊專利了。”陳靛的態度很堅決，“我可不打算冒這個險，打點擦邊球，能掙的掙點得了，芳姐你沒看我的頸嘜全都掛的是別的商標嗎，人家那個勢力，你沒法比，發布會看了沒，民族品牌之光，說不定在中央都掛號了，在N市那邊關系也硬，真要有點什麽事，我那小關系可不夠人家公司造的，我勸你一句——你也別想太多了，要做也別做有標的，萬一被抓了真不是小事。”

上次做山寨的那個小姑娘應該還沒從牢裏出來呢，林小芳本來火熱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，只仍是扼腕：不做，不做你當時幹嘛讓Coco妖妖和豆豆穿那件毛衣呢？現在人家那一身多貴啊？把市場都挑逗起來了，又不肯滿足，這男人真沒勁。

“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吧，你在N市不一樣有關系嗎？”

撩撥了幾句，陳靛怎麽都不上鉤，最後幹脆轉移話題，“最近忙，都沒回S市這邊，芳姐你什麽時候再來N市，咱們一起吃個飯唄，好久沒聚了，怪想念的。”

“行，那我下周過去就給你打電話，你可不許逃酒啊。”做生意的都愛說場面話，林小芳和陳靛在電話裏好生親熱了一番，活像陳靛忽然變直了似的，掛了電話她心情很覆雜，開辟新款未果，挺郁悶，但陳靛這麽給面子她也與有榮焉：都說他成大老板了，對老朋友還是沒變，可見自己確實還有點分量。

“唉，沒戲，”打開QQ，她找豆豆吐槽，發了個哭臉過去，“找不到貨源，你的青哥也不肯做，求求你了，小姐姐，以後別再用那件毛衣做內搭了好嗎？我都快被問死了。”

林小芳平時一直很註意維護和豆豆的關系，雙方早聊熟了，豆豆知道她在開玩笑，發了幾個笑臉過來，“哈哈，吃癟啦？誰讓那件毛衣那麽好看呢，潮爆了，我現在好愛這個牌子哦，除了青哥給我的那幾件，我自己又買了好多。”

“是吧，你說她怎麽就不是國外的牌子呢！”林小芳現在對【韻】這牌子也是很關註，她自己都買了好幾件正品，其中就包括他們在說的毛衣，也是因為喜歡，所以特別想做，“唉，真的有好幾件都很有潛力的，可惜陳靛屏著，怎麽也不肯做，他做國外仿款的時候就不見得這麽計較專利。”

“所有拼皮的都做不了嗎？不可能都有專利吧？我最近又出了個Look，之前另一家要做毛衣，我自己搭了個大衣，就是這件。”豆豆也在和她閑聊，“妖妖姐之前穿了，好好看哦！我就也買了，這個也是拼皮的，青哥真的不做啊？”

自從跟著妖妖混，被介紹給陳靛以後，豆豆的小日子簡直就是蒸蒸日上，陳靛出手大方，而且人脈廣，帖子底下自發都有人在維護氣氛，豆豆看著回帖也覺得心曠神怡——她是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繩。現在能有個人在頭頂罩著，雖然在人氣上還是屈居於妖妖之下，但也心滿意足了，不再敢想什麽挑戰妖妖地位的事情，也就不介意某件衣服是妖妖首穿什麽的，反而常常借鑒妖妖的搭配——其實這樣效果反而好，妖妖到底偏歐美風格，豆豆身材嬌小，專走公主風，一件單品，兩人穿的效果是不一樣的，大家各有喜好，她人氣越來越旺，帖子底下也越來越少撕逼了。

就說那件水晶裙吧，是妖妖首創的皮夾克配裙子不錯，但她身材高瘦，穿著氣質就太……太洋氣了，配的黑靴子也顯得不接地氣，豆豆也學她搭夾克，但不搭皮夾克，打了一件粉紅色的日系短夾克，效果非常夢幻，配雙高跟鞋，雖然兩人的穿搭是差不多的，但她自己覺得效果是還比妖妖好一點，至少妖妖帶動的那兩件搭配品，到現在全網都有在賣的，但她的日系短夾克是早就Sold out了。

當然，這也可能是因為短夾克是原單，現在跟單還在預定沒有出貨，而妖妖拿來搭配的皮夾克是H&M的，正品就不太貴，也不可能缺貨，但豆豆還是挺喜歡現在的局面的，有點小心思也都放在心裏。“這個牌子是真的好看，妖妖姐也愛，我看她最近出的Look裏，很多都是正品搭配，也是不可能出山寨款的，應該都是當愛好在穿吧——看來也是真愛啊。”

“真的？又出Look了？我去看看。”林小芳現在也是被陳靛養懶了，和豆豆拉關系那還是因為張姐留下的思維習慣，她每天賣陳靛那邊的供貨都夠忙的，對市場動向也沒那麽敏銳了，這一陣子忙著出貨，好久沒看妖妖的照片。

打開瀏覽器，首先跳出的是上次的未關閉頁面——上頭還有不少【韻】相關的新聞，她上次開這邊的電腦是一兩周以前了，那時候【韻】剛簽約舉辦了投資儀式，媒體上鋪天蓋地地報她和凱文阿諾德的事情，普及GA的牛逼，當然還有一些暗搓搓的報道也提及了設計師和GA的皇太孫站在一起有多相配，暗示他們關系不一般，太孫都鉆進車裏了，還要和她依依惜別，秦巍頭頂的帽子似乎有變綠的嫌疑……

作為一個愛好八卦的女人，又的確對這品牌感興趣，林小芳基本把所有新聞都看過一遍，甚至包括秦巍粉絲組織起來罵喬韻的貼子都沒放過，十幾個標簽頁，把電腦速度都帶慢了，她一個個關掉，這才打開Only lady論壇和Coco妖妖的博客——這個博客是下半年剛開的，點擊很快就破了千萬，不過除了照片以外很少發言，所以她基本也就是定期去看一看。

果然，妖妖這幾天可能有空，發了好幾套冬裝Look，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合作款——現在這也是越來越難分辨了，山寨主都做精了，現在也不明著打廣告，免得萬一出事直接就追查過去，重演之前的慘案，她們就讓紅人穿一身真品，介紹一下，給大家種種草，然後自己直接去淘寶開寶貝，或者在Only Lady打廣告，標明xx同款，X家出品，做自己家的口碑。——我說同款，不是說假貨，頸嘜上小心點，寶貝描述裏不留痕跡，這個就算被抓也可以解釋吧？要是直接帖子裏就說了，這個是Prada的原單，我在XX家買的，那工商一查可就真的是沒法說了。

“鞋子應該是廣告款吧，說不定就是陳靛在做的，今年他手裏走出去幾萬雙UGG應該是有了。”看到那毛茸茸的鞋子，林小芳心裏嘀咕了一句，“嗯，還有包，那個Leboy最近金家是不是在推所謂的超A？不過大衣的確還是【韻】——嗯？”

說到【韻】，她眉頭一皺，忽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，但一時又想不到問題出在哪。

這感覺很不好，就像是有東西卡在後牙槽裏取不出來，林小芳皺著眉，頭轉來轉去沈思了好一陣，偶爾瞥到屏幕，靈光一閃福至心靈，“啊——！”

也是太忙了，一天說那麽多話，以前的事很難想起來，直到今天湊了巧，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才浮出水面：她還和張姐在一起混的時候，張姐是不是，好像記得她勾搭了一個B市那邊的消息人士，還給打了錢，對方說要揭Coco妖妖的底，說她是……她的真名叫……

“——哎呀！！”

隨著記憶一點一點浮現，林小芳不禁大叫了起來，哪怕是只有這麽一點模糊的印象，她的嘴巴也因為這個想法遲遲無法合攏，這感覺，就像是她……她聽到有人因為搞山寨被抓了一樣荒謬。這——怎麽可能呢？可——

仿佛是得到什麽命令似的，她一下撲到電腦前，發狂地把剛才的所有網頁都恢覆了，一張張地尋找著喬韻的照片：【韻】現在網絡上這麽夯，采訪少不了，尤其又在和秦巍傳緋聞嘛，除了這一陣子的采訪照，天涯那邊還有人貼了一些兩個人在大學時代的親密照片，爆料稱兩人在大學時期就是男女朋友，而且當時也已經在人人網上小有名氣……

這些照片林小芳都看過，現在再找出來也不難，什麽角度都有——她也不得不承認，這個喬韻的確長得很漂亮，而這其中最讓人不喜歡的一點是，她並沒有去刻意地打扮自己，完全能看得出來，平時上鏡都是很簡單的白襯衫黑褲子，甚至包括大學的照片也基本都是這調調，但就是這樣隨意，反而有種濃妝艷抹比不上的好看。

這種美是很讓人沮喪的，林小芳有時候都覺得，秦巍的粉絲之所以這麽討厭喬韻，就是因為她隨隨便便也比大部分粉絲都好看很多，這是最讓她們接受不了的一個點。不過，她從來也沒覺得喬韻和Coco妖妖長得像過……

“……像嗎？”

拉出了無數張照片，林小芳甚至把她們並列排在了一起，視線在兩張照片裏來回的挪動，“……像嗎？”

這……真的很難說啊，喬韻倒是有很多清晰照，但妖妖的照片……P得簡直是媽都不認得了，除了兩人都是膚色白皙的美女以外，這樣看好像……林小芳越看越覺得拿不定——說不像吧，好像眉眼又有一點點像，說像吧，但眼睛首先就不一樣啊……喬韻是丹鳳眼，但妖妖是大眼睛……而且妖妖拍照還老找45度角什麽的，要找個大正臉超級不容易，想找軟件對比都不行。

“那個人說的到底是不是喬韻？”林小芳都開始懷疑自己了，“我是不是記錯了？”

當時就交流了那麽一次，再沒下文了，還不是在她的電腦上，想翻記錄都不行，林小芳腦袋都快想爆炸了，也沒得出個結論——如果是別的八卦，想想也就放棄了，但這個可能實在是太驚悚了，這讓她怎麽能不多想？如果Coco妖妖就是喬韻，那青哥和她的密切關系，青哥一直在做【韻】的獨門山寨這個事實……青哥一手打造的Look裏總是有很多【韻】的單品，但他又不山寨的這個點……

大家一起做淘寶起來的，當時青哥還不如她幾分，現在兩人的發展如此天差地別，林小芳不怨恨青哥，但她也放不下這件事，一整個下午她就耗在這了，使勁翻照片，卻是越看越迷糊：她手裏妖妖的照片算是齊全了，可現在留心要找才發現，妖妖真的很少有大正臉在照片裏的，不是背影，側面，就是半邊臉……

而與此同時，喬韻最多的照片卻都是大正臉，這怎麽比，同一個人的正臉側臉，45度臉，妝前妝後，P前P後，這完全可能是七張臉啊！這麽比，能比出什麽結果？而且，雖然看著覺得的確有點像，但，萬一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呢，萬一，當時那個人說的根本就不是喬韻這兩個字呢？

“嘟……”

在五個小時的徒勞無功以後，林小芳終於忍不住了，她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電話號碼，抱著最後一試的心理：其實，也沒怎麽認為會撥通，這個號碼的主人在那次打假風暴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，和她早已失去了聯系，當時她也不是沒關切過，但這個號碼就沒能打通……

“餵？”

沒想到，電話居然通了，那一頭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，林小芳一下坐直了身子，“——張姐！你……你沒事啦？你現在在哪兒呢？做什麽呢？”

久未通話，怎麽說也是舊識，多多少少有點感情在裏面的，林小芳噓寒問暖了一番，這才提起從前，她也問得小心，就怕觸動張姐——Coco妖妖這個詞，可是張姐的一痛。“對了，張姐，你現在在Z省嗎？說起來，你最近看到新聞沒有，好像那個什麽秦巍就在Z省的橫店拍片……”

“當然記得。”張姐有點莫名其妙，還是和以前一樣，有點情緒都在聲音裏了。“我現在就在他的片場外面呢——他今天拍床戲，女朋友特地來探班，記者全蹲點呢，可熱鬧了。——你問這個，有什麽事嗎？”

這麽巧，就在橫店？就在片場外面？女朋友也在？林小芳整個人都楞住了，過一會才說，“噢，是這樣的，張姐，那我也就直說了，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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